叶廷芳简介

年节,我还是依恋“原配”

叶廷芳简介

作者:叶廷芳

现在有一种说法,说目前在我国,春节变“原配”,圣诞成“情人”。虽然从全国看,这还远未成为现实,但在相当一部分地区,主要是城市,确实已成为一种趋势。因而听了不免令我伤感。虽然我这大半辈子也喝了不少“洋墨水”,但我毕竟是在地道的本土--农村--长大的。眼看自己的“母亲”被熟悉的“阿姨”争宠,心里还真不是滋味

“年”,在儿时的心目中是个多么刺激的字眼!每年一跨入12月的门槛,那个热乎乎的“盼”字就埋在心中了。伴随着家里大人们一件件准备过年的忙活,那个“盼”字变得越来越大。先是学看大人们制作冻米糕。只见他们经过一道道工序,花好多天才把糕做成,然后切成一片片保藏在铁皮箱或坛子里,我们兄弟姐妹们时不时就抓几片出来解馋。但我们都懂得节制,否则就要遭大人的呵斥,甚至挨打。这一“甜头”可以持续二三个月。大人们再一件重要的事儿是做米酒。这也是用糯米作原料,蒸熟后用冷水降温,盛在一个酒缸内,加入酒曲搅匀后,在中间挖一个拳头大的孔,盖严,再捂上棉被,三五天后,一孔盈盈的甜酒喷香扑鼻。有时趁大人不在,我们就偷偷舀它一两勺,先酌为快。再下来就是宰猪了,那也是孩子们渴望的热闹场面。只要听到哪里毛猪嗷嗷吼叫,就往那里跑去。等猪开膛后,不一会宰猪的就把猪肚子里的一个尿袋子扔了过来,我们小孩一拥而上,谁抢到了,就一边奔跑着,一边把它吹成脑袋大的气球,大家争着踢来踢去。

但更盼望的也许是杀鸡那一天。家里每年总要养十几只鸡,这一天至少有四五只要为新年献祭。我们最感兴趣的是公鸡,它们尾巴上都有一大朵美丽的羽毛,平时总是依靠它频频向母鸡献媚。这些“花花公子”一断气,我们就赶紧拔下它们的羽毛,用一块橡皮和几个铜钱做成毽子,我们用它来训练踢的技巧,开展踢的娱乐。

儿时过年最开心的娱乐当是放鞭炮了!最具刺激的鞭炮是“雨夹雪”。但一般的农村孩子哪有钱买这东西!于是就盼着亲戚们来拜年。他们有时懂得投小孩所好,用这做见面礼。有时舍不得一口气放完,宁愿把它拆开来一个一个单放。

我最忘不了的是农村过年那庄重的仪式。最隆重的时刻是大年三十的晚上。不论贫富,那顿晚餐怎么也得凑足十碗菜,为此全家大人整整忙乎了一天。吃饭时,一家大小神情肃穆,尽量说吉利的话。如果有小孩不懂事,说了不吉利的话,大人马上拿起桌边准备好的草纸在孩子嘴巴上狠狠擦一把,以示祈求那看不见的神明,你可别把孩子的胡话当真呀。

大年初一当然是很神圣的。天刚蒙蒙亮,家长就在祖宗堂前点燃香和纸,跪拜以后,庄重地打开大门,放三个或四个“二踢脚”。这算是“正月开门”。接着孩子们一一向长辈们拜年,长辈把事先准备好的红纸包即“压岁钱”分别递给孩子们。然后大人们挑着一头摆着整只猪头,一头摆着整鸡和其他食品的大木盆,领着孩子们先后去不远的一棵千年巨樟前敬神,又去本村的一座佛庙里拜佛。初四的晚上,“大年”过完了,家长也要到门口放几个鞭炮,宣告大年结束。但实际上“年”还远没有过完。因为从这天开始,亲戚间开始互相拜年了!孩子们又能得到几个红包。这几乎等于他们全年的零花钱,哪个小孩能不手舞足蹈?

正月十二至十五开始全村的文娱活动--舞龙灯。好几条“龙灯”由几十名小伙子舞动着,伴随着锣鼓声,走街串巷,把每家每户搞得喜气洋洋,热闹非凡,至元宵节达到高潮。尾声是在正月二十,还是舞龙灯,只是加了一个项目:在村外一座静穆的佛庙前,点燃三尊土制的铁炮。随着三声震耳欲聋的巨响,正式宣告年关结束。

昔日在农村过年之所以难忘,是它的味道浓烈,是人们那种虔诚,那种庄重,那种专一和不辞辛劳,还有那种具有文化意味的仪式感。后来随着“元旦”的普世化,尤其近年来“情人”的插足,十二生肖年确实受到挤压,真有一种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之感。但只要上述记忆无法从我脑海中洗去,我永远都依恋“原配”。